东说念主与虫子的微不雅文化史与社会学|读《东说念主间小虫》

《东说念主间小虫：虱子、蚊子与萤火虫》

王宏超著，中华书局，2023年8月版

王宏超教授的《东说念主间小虫：虱子、蚊子与萤火虫》（中华书局，2023年8月）是他继《古东说念主的生活宇宙》（中华书局）之后出书的一部新著，正如作者在“跋文”所言，之前有许多话题未能充分伸开，因此延续对几个专题进行扩展计议，“从微不雅视角对古代审好意思文化史进行专精的稽察”。于是有了这本别开生面的兼具学问性、文艺性和社会性念念考的《东说念主间小虫》。

“在诸多虫豸之中，本书中式虱子、蚊子与萤火虫一齐作探究，并非因为它们在生物学种属上有什么关联，而是因它们与东说念主类的生活、文化、宗教、审好意思的关系密切，实是‘世间小虫’之代表”（第4页）。这些被精选出来的虱子、蚊子和萤火虫既是在生活中与东说念主类关系极为密切的小虫，同期也在文化史道理上与东说念主类的爱恨式样、东说念主生感悟、社会不雅察等精神宇宙有丰富筹商，由此产生出大批神话、诗歌、绘画、扮演艺术等文艺作品。

不错说，该书从三种小虫的微不雅视角察看和念念考宏不雅的东说念主类文化史，绝非虚言。东说念主类的文化史倘若短少了这些小虫算作被不雅察、被计议和被表现的对象，无疑会失态不少；而若是短少像宏超这么不雅察敏感、文心悠远的计议者，那些形态万千、也曾在艺文史上留住审盛意象的东说念主间小虫也难以成为饶特真义真义的文化景不雅而被更多读者所强大。

毫无疑问，这本《东说念主间小虫》为读者掀开了一个既老练又生分的阅读与感受视角，在这么的视角中得以把生活不雅察与艺文阅读、古东说念主的宇宙与今东说念主的生活、宇宙各地的虫豸与不本家群的生活情状等筹商在一齐。作者也曾谈过，本书这些议题的计议最初是源于生活中的不雅察和感悟，比如有天晚上回家途经小公园看到了一只萤火虫，意象这在上海都市中怎样贫困见到，由此而心生繁盛。进而意象了古东说念主对于萤火虫的形容，举例囊萤映雪等，于是产生计议古东说念主生活里的萤火虫究竟是何如样的想法。通过计议古东说念主留住的文学作品、绘绘画像等关系贵寓来了解古东说念主怎样强大虫豸的生活情景，同期去感受古东说念主在不雅察、表现这些虫豸的时候的所念念所感，其中有好多古东说念主生活宇宙的细枝小节，反馈的是东说念主与小虫的确切筹商；同期也留住了好多好意思文名画与遗闻趣事，形塑了东说念主与虫豸之间的精神文化史。

［五代］黄筌《写生珍禽图卷》中的萤火虫（左上），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正如作者在“绪论”中所言：“且不说从生态均衡角度来说的必要性，但就生活和文化的视角看，微虫与东说念主类的爱恨情仇，是历史和现实中的每个东说念主都有深切体验的，微虫也足以为东说念主类宏大的历史增添若干五彩斑斓的佐料。微虫虽微，但亦然大天然所创生，于此亦可见造化之神奇……”（第3页）斯言至矣。

读《东说念主间小虫》，天然会想起法国虫豸学家、文学家让-亨利·卡西米尔·法布尔（Jean-Henri Casimir Fabre，1823—1915）创作的煌煌十卷的《虫豸记》（Souvenirs Entomologiques，1879-1907）。作者通过详备、深刻地描画多样虫豸的外部形态和生物习性，记载了多样虫豸的生活和为生活以及衍生种族所进行的构兵，同期把我方的东说念主生感悟融汇在一齐，用东说念主性去看待虫豸，抒发了对人命和天然的疼爱与尊重。1923年周作主说念主第一次向国东说念主先容法布尔这本文章，书名就译作《虫豸记》。天然原书名直译应为“虫豸学回忆录”，副标题是“虫豸的本能与习性的计议”，然则《虫豸记》这个书名似乎更能传达出这本科学巨著同期原谅有文学性。雨果也曾把《虫豸记》称作“虫豸的史诗”，那么在我看来，宏超的这本《东说念主间小虫》不妨看作是“虫豸的谈艺录和图像志”。

说到图像，这是我在这本《东说念主间小虫》中畸形关注的部分。在中国当代文学计议中，应该说对图像的牢固与哄骗已越来越引起计议者的关注。从专著的著述文学上看，多年来多样“插图本”“图志本”“画传本”以及“书影本”不停出现。然则以上多样文学著述中的翰墨大多如故以对于作者的生平先容和文学作品文本的先容、禀报为主，图像的功能主要如故在“图文并茂”的阅读后果，对于文本与图像的内在关系以及在图像创作意志中呈现的文本与历史语境关系的计议仍未受到充分的牢固。宏超的这本书中使用了许多古今中外的各类绘画作品、刊物插图以及历史像片算作基本史料，在协调翰墨禀报方面并非仅是起到算作不雅赏性插图的作用。

举例在先容英国有名科学家罗伯特·胡克（Robert Hooke，1635－1703）的时候，畸形强调地先容他在1665年发表的《显微图谱》（Micrographia），以为“此书是他利用显微镜所绘制的多样微物图片书册，书中有六张折页图案，最大的一张呈现的即是一只跳蚤。这张图片在其时引起了极大的震憾，因为东说念主们第一次看了了了困扰东说念主类数千年的这种小东西的真容。”相配特真义的是，胡克为了使这只跳蚤沉静地躺在显微镜镜头下让他描画，于是用我方喝剩的白兰地醉倒了跳蚤——“我给了它一些白兰地或乙醇，一段时辰后它致使会千里醉如泥。”同期在这张“罗伯特·胡克利用显微镜所绘制的跳蚤”图片底下，指出“这张图片公布后，引起神学范围的争论，东说念主们初始念念考，如斯小的微生物是否经过了天主的用心盘算”（19-20页）。图像在这里的作用赫然具有史料的性质，图像自身即是历史。

《显微图谱》书影

罗伯特· 胡克利用显微镜所绘制的跳蚤

又举例在谈到捉虱子的政事道理的时候，选用了一幅苏联期间的宣传画（约1921年），画面上的士兵们正在洗沐、洗衣服，来消失虱子。并援用了列宁的一句话：“要么社会主义击败虱子，要么虱子击败社会主义。”（67页）这是在苏俄时期宣传画计议中容易被忽视的图像史料，所反馈的是处于饥馑以及向新经济战略坚苦篡改的处境。另外还有《近代捉虱子的中国东说念主》（77页）、《“一战”时的西线战场》（97页）这两幅历史影相像片，都有珍稀的史料价值。

苏联期间宣传画

在禀报到“痒与搔痒”的时候，作者引述了但丁《神曲》中的地域之第八圈的形容，那些伪造金银者在这里遭遇的是不灭之痒刑：“由于莫得其他设施止住身上的奇痒，/ 只可把指甲深深堕入肉中。/ 因此指甲就把结痂搔下，/ 刚巧像一把刀从鲤鱼或是 / 从鱼鳞更大的鱼身上刮去鱼鳞同样。”然后说“这么的折磨，读来令东说念主胆颤心寒”（103页）。在这里我不错补充的是，古斯塔夫·多雷于1892年画的插图中有一幅画面恰是描画这一情节，在画面上不错看到那些被惩处者成堆地倒在地上，因越挠越痒而呼天抢地的可怜情状，他们的身上都布满伤疤。

在咱们的视觉图像追溯中，虫子亦然一种关键的形象。在咱们也曾很老练的卫生宣传画上也出现过那些小虫的丑恶形象，尤其是在五十年代初反对好意思帝执政鲜干戈中使用细菌战的宣传画上。那些代表了骄傲的苍蝇、毒虫形象有着更为苍劲的隐喻功能——很快就从骄傲好意思帝的隐喻蔓延到荫藏在里面的敌东说念主，那些风俗于生涯在罅隙里、昏黑中的虫子提供了一种富饶美艳性的丑恶形象，于是它们出目下印刷的宣传画、单元的墙报、众人空间的壁画上，被一束强光、一个杀虫喷雾器或猛火所消失。

在容易被读者关注的“东说念主间小虫”的微不雅文化史以外，弗成忽视的是在东说念主与虫子的关系中发生的社会学和政事伦理学的道理。计议虫子与计议东说念主有什么关联呢？从作者的计议视角与设施来看，东说念主在对虫豸的不雅察、计议和表现的经过中同期呈现了东说念主类自身的形象。作者明确指出：“微虫虽属天然之物，却一忽儿不离东说念主间。东说念主间小虫，于东说念主类自有精神、文化与审好意思的价值，东说念主类不雅察微虫宇宙，亦然反不雅自身的一种路线，就像亚里士多德所言：‘……若是有东说念主藐视动物界的其他品类为卑不及说念而不加计议，他也必不会正经稽察东说念主类的事情。’微虫的事情，关联着东说念主类的事情；微虫的历史，也伴跟着东说念主类的历史。”（10页）所谓关联与追随，推行上即是指在东说念主与虫子之间有多样复杂的筹商。

在虱子、蚊子与萤火虫以外，有一些与东说念主类社会有密切关系的小虫更具有社会性，比如东说念主所共知的蚂蚁。无政府主义者克鲁泡特金（P.A. Kropotkin，1842—1921）也曾惊叹蚂蚁的社会互助精神，社会主义者与神经病学家奥古斯特·福勒尔（A-H.Forel，1848—1931）从蚂蚁看到了社会主义管事的开脱与上流；在二十世纪的文学、电影、造型艺术中，蚂蚁成为贪心的殖民主义者、专制极权主义者、科层轨制的既得利益者和颐养者、高服从的先进者等等形象。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咱们在《参考音尘》上知说念异邦东说念主对穿蓝色中山装的描摹：像一个巨大的蓝色蚂蚁群。总之，在对蚂蚁的计议、关注中的确产生了许多对于东说念主类的社会学、政事学等范围的念念考。回到宏超笔下的小虫，他说：“岂论怎样东说念主类与虱蚤蚊虫之类的微虫都是不可分割的。其实，东说念主谢世间，营营苟苟，烦懑乱扰，又何尝不类乎虱蚤，就如《论衡》所言：‘东说念主在六合之间，犹虮虱之着东说念主身也。’这是何其洞彻的协调之言！”

第一篇“虱子与搔痒”谈虱子的进化史、生涯之说念以及与东说念主类生活的精致筹商，“它们与东说念主时刻相追随，激励的可怜和无奈也难以尽述”（13页）。很特真义的是，作者引述好意思国有名细菌学家和免疫学家汉斯·辛瑟尔（Hans Zinsser）在《老鼠、虱子和历史：一部全新的东说念主类侥幸史》中讲虱子的那段话：“虱子也并非老是需要依靠宿主才气生涯的生物。它们也曾是一种疼爱开脱的生物，当其他虫豸向它们打呼叫时，它们能够用复眼望着对方，对之报以含笑。这是比《独处宣言》的颁布还要远方许久的事儿了，因为虱子花了好几个世纪才甩手它的个东说念主主义。”然后接着批驳说：“以出卖开脱来相通安逸的生活、钞票和权势，于今亦然其他一些高级动物进化或退化的逻辑。”说得相配准确和明锐，足以证实作者在对虫子习性的不雅察中莫得健忘“东说念主间”的问题。接着引述阮籍的《大东说念主先生传》对于虱蚤的那一段歌唱千古的话：“且汝独不见乎虱之处于裈中，逃乎深缝，匿乎坏絮，自以为吉宅也。行不敢离缝际，动不敢出裈裆，自以为得绳墨也。饥则啮东说念主，自以为无尽食也。然炎丘火流，焦邑灭都，群虱死于裈中而弗成出。汝正人之处区内，亦何异夫虱之处裈中乎？”大要由于驰念读者在阅读中不是那么顺畅，因此加了一段讲解：“以虱子喻东说念主之处境，虱子钻入裤裆，逃进衣缝，藏在败絮，先入之见梦想家园，但它却依赖并受制于这个场合，来当年都不敢到裤隙裤裆的边缘，并以此为生涯准则，即便烧死在裤子里也不肯逃出。你们这些处在东说念主世间的正人们，与这些虱子又有何区别呢？”（14-15页）看起来这讲解也很有必要。

除跳蚤药水告白，《新闻报》1928年8月8日

在第二篇“蚊：怎一个恨字杰出”中，作者说鲁迅比拟了跳蚤与蚊子的不同吸血设施之后，以为前者的千里默如故能够遴选，后者的哼哼更令东说念主敌视。然后就谈到了我方：“每次站到讲台上，我都会想起鲁迅先生的这段话，局促我方没趣的哼哼惊扰了听者的耳朵。咱们平日见惯了在讲坛或会议上的多样哼哼，无知和没趣的聒噪确乎能让东说念主发狂。在杂音充斥的期间，表露者是但愿尽量保握千里默的。在以无知为上流的环境里，千里默才是最伟大的声息。在这小数上，跳蚤即是榜样。”（138-139页）不外也莫得对蚊子一棍子打死：“蚊子的哼哼天然可厌，但在咬你之前，高调预警，叮咬之后，奏凯而歌，也算是光明清廉的袼褙，总也好过两面三刀害东说念主于无形的假道学。”（140页）这两段都说得太好了，不但活泼、逼真，要道还在于很接地气——那些虫子本来即是村生泊长的。

都白石所画蜘蛛与蚊子

在文学修辞中，不但东说念主会变为虫子、虫子不错造成东说念主，更有激烈修辞性的形容是把虫子描摹为东说念主体上的某个部位，从而在东说念主的尊荣上打上讪笑的图章。举例曼德尔施塔姆也曾在一首诗中这么形容过一个东说念主：“他的手指粗大肥腻，好像蠕虫，/……蟑螂一般的唇髭含着笑意”，放手这首诗决定了他最终的侥幸。

回到书名中的“小虫”这个称号。咱们小时候时时只说“虫子”，叫“小虫”似乎有点太亲切了。更关键的是“小虫”算作一个观点在咱们的学问生成史上尽然是与一位中国古代名医系结在一齐的，即是因为那句“华佗无奈小虫何”，由此而知说念了“小虫”技艺之利弊、人命力之苍劲。天然小虫一直在，关联词这句诗却似乎被东说念主渐忘很深切，就连在宏超这本专门计议“小虫”的专著中也莫得把它从头捡总结。天然不怪作者，这是期间追溯与谈话的变迁使然。东说念主们都知说念的是，小虫与东说念主类的干戈从来莫得罢手过，直到今天咱们仍然需要退缩被它们伤害，华佗们仍然要计议它们。

然则把东说念主类也看作是小虫或者平直以为东说念主即是小虫，就怕就没那么多东说念主念念考过了。从这个角度来看，宏超的这本“东说念主间小虫”也很有某种另类启发性，那即是启发读者计议“小虫东说念主间”。这么的话，在咱们的期间追溯中又冒出了第二句与虫子关系的诗句：“要扫除一切害东说念主虫，全无敌。”华佗们在小虫眼前不错感到无奈，“咱们”在“害东说念主虫”眼前却是英气冲天、透顶扫除、全无对手。很赫然，这两句诗永诀讲述的是两部构兵史：东说念主与小虫的构兵和东说念主与东说念主的构兵，咱们天然投诚不了小虫，但不错投诚东说念主——那些“害东说念主虫”。

关联词，前段时辰读过一篇题为《虫子从来就莫得被确切投诚过》的文章，说的却是“害东说念主虫”仍然不可投诚。文章引了《三体》中的一段常被东说念主们援用的话：“望望吧，这即是虫子，它们的技巧与咱们的差距，庞大于咱们与外星漂后的差距。东说念主类用逸待劳消失它们，用尽多样毒剂，用飞机喷撒，引进和培养它们的天敌，搜寻并甩手它们的卵，用基因改良使它们绝育；用火烧它们，用水淹它们，每个家庭都有拼集它们的灭害灵，每个办公桌下都有像苍蝇拍这种击杀它们的刀兵……这场漫长的干戈伴跟着整个这个词东说念主类漂后，目下仍然赢输不决，虫子并莫得被灭一火，它们照样傲行于六合之间，它们的数目也并不比东说念主类出现前少。把东说念主类看作念虫子的外星东说念主似乎健忘了一个事实：虫子从来就莫得被确切投诚过。”前边一大段无非即是给“华佗无奈小虫何”列出的科技技能清单，是对于“无奈”的全面检验；要道是临了一句话，在外星东说念主眼前，东说念主即是不可投诚的虫子。作者把这段话送给一位学者，因为“从计议虫子到计议东说念主类”，这位学者先后拿了虫豸学与社会学这两个学科的博士学位，目下一般东说念主可能更多只知说念他是社会学家。文章针对的是发生在这位学者身上的一场风云，想说的是以虫豸学的计议视角来看发生在东说念主身上的事情，好多事情就容易想判辨了，比如外来的虫子尽管宣称是一体的也很难融入土产货虫族，等等。

总的来说，虫子在东说念主间的声誉无疑很差，尤其是当东说念主们把虫子与东说念主组合起来，用于称号某一种东说念主的时候，比如害东说念主虫、寄生虫、同情虫、朦拢虫、应声虫、跟屁虫、懒虫……于是宏超说：“文东说念主们以小虫讽谕世事情面，如常把虱蚤、蚊子与贪官作比对，贪官上任，侵吞剥扣、浮收短报，吸尽民脂民膏尔后已，这与虱蚤蚊子吸噬东说念主血何其相似。他们的下场似也同归殊涂，或锒铛下狱，或遭拍一火命。文学中的动物讽谕故事，较之写实更显得振领提纲，雅瞻念淋漓。”（第6页）所引述的是吴令鑫《贪官和蚊子》（《省商》，1932年，第8期）。尤为精彩的是配了一幅插图《蚊子歌》附图（《芝兰画报》，1946年第1期），在画面上又名只穿一条短裤、骨瘦如材的须眉扑倒在地，一只穿戴当代官服的东说念主形蚊子正在吸他的血。这幅画真实太有批判性、讪笑性的矛头，我敬佩其时发表出来的时候确定有好多东说念主看着就很不自负。

《蚊子歌》附图

那么，咱们应该追问的是东说念主怎样变为那些不齿于东说念主类的虫子的？在彼得·盖伊（Peter Gay，1923-2015）对卡夫卡的批驳中不错看到这么一种变化的旅途：在卡夫卡的自传看到他把童年训诫中的父权懦弱膨胀到苍劲的、不可撼动的职权机构，恰是“这个职权机构不错把东说念主造成害虫”（彼得·盖伊《当代主义：从波德莱尔到贝克特之后》，骆守怡、杜冬译，译林出书社，2017年，149页）。这真实说到点子上了，好多东说念主本来还好，上去了就造成了害虫。天然也有另外一种东说念主变为虫子的故事。卡夫卡的《变形记》中的倾销员格里高尔在某天早上醒来后造成了一只甲虫，不是莫名其妙的。格雷高尔敌视他的责任和上级，敌视千里重的内卷压力，然则为了父母和家庭却不敢去职、无法躺平。放手他莫得造成傻子，而是造成了甲虫。然则他仍然有东说念主类的意志，仍然体恤他的父亲、妹妹和家里的多样事情，同期还要隐忍家里东说念主对他厌恶和唾弃，临了带着忧虑、内疚和被放弃的悲悼在鸦雀无声中故去。当感性的东说念主被异化为甲虫，这只外形的甲虫比平方东说念主更能体验和揭穿东说念主的社会的忽视、个体的一身与对东说念主类异日的无比萎靡。他的心声是：“不，我需要的不是开脱，而是前程，左边或右边，敷衍哪个办法都行。我别无他求，哪怕这前程仅仅瞎想出来自我抚慰，我的条款极低，是以不会再有更大的失望。上前，上前！只须不是只抬着胳背贴在一块木箱板上一动不动。”这真让东说念主感到心碎，这只甲虫说出东说念主的心声，就像一面朝向东说念主类的镜子。

另外还想起了诗东说念主马雅可夫斯基的讪喜剧《臭虫》( The Bedbug，1928）与《变形记》有相似的隐喻性。后生工东说念主普利绥坡金在婚典上因事故而被封存在冰层中，一齐被封存的还有一只臭虫。五十年后醒来发现自已成了一个生分东说念主，而东说念主间的一切都是新的：投票交由机器完成，征询在高音喇叭上进行，确切的果子在东说念主造树木上结出，新宇宙消失了整个细菌。只须他这个来自旧宇宙的小市民身上佩带了资产阶层的细菌，那时的男东说念主爱喝啤酒，女孩心爱舞蹈和眉来眼去。他和臭虫被安全地关在笼子里供东说念主不雅赏，然则臭虫的念念想还是腐蚀了外面的新宇宙。老马的创作意图有点复杂，似乎在那只臭虫的身上隐喻着东说念主类天性中的期望是无法被撤废的。当《臭虫》被移植到中国上演，海报上有一句话：“咱们不错发现和计议 / 这只来自咱们体内的‘臭虫’。”

说了虫子那么多流言，应该说也有例外。举例摇滚乐中的甲壳虫乐队，还有咱们汉代的鸟虫篆印，都是好的。

（本文转载自倾盆新闻，作者系广州好意思术学院好意思术史系教授）

芥子小虫豸，东说念主类大文化